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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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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從門口傳來,林絆感到背上的人似乎微微一僵。

“林絆,你在裏面麽?”

那是蘇塋的聲音。林絆一驚,下意識扭頭向著門口看去。可就在同時,一只手忽然從後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巴,繼而硬是掰轉過他的頭,迫使他無法動彈的後仰。

臉頰邊的手帶著溫涼的觸感,鼻尖傳來淡淡的薄荷肥皂的味道。

蘇塋的叫喊和拍打門板的聲音就在耳邊,林絆不由有些焦躁的皺緊眉頭,然而,他此刻全身被壓制住,絲毫動彈不得。耳畔持續的聲響仿佛一面疾烈敲擊的戰鼓,他想也不想忽然一下張嘴,猛然咬住那人的手指。

他用了狠勁去咬,唇齒之間立刻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身後的那人因為劇痛身體瞬間一顫,然而也只是這樣,那人依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嘭嘭嘭——’

“林絆?林絆?你在嗎?”

蘇塋就在那扇脆弱單薄的門板之後固執的拍著門。她似乎為了什麽事前來,鐵了心要見到林絆,而在門外毫不氣餒的叫喚著。

那一下下響亮的拍門聲讓林絆慌了,他怕陳腐的門經受不住摧殘而破掉,他也怕身後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對致使蘇塋陷入危險,但他更怕這幢被詛咒的房子會再度引發不詳和慘劇。

林絆感到全身血液溫度驟然冷了下來,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威脅的低語,“別出聲,否則我可不保證會對她,或對你做些什麽。”

那個聲音低沈輕緩,帶著秋風似的清淡從容。林絆一僵,繼而整個人像一攤軟下來的橡皮泥,他松開牙齒,放松緊繃全身氣力,依言不再動彈。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不能把蘇塋卷進來,畢竟他已經知道了身後這個人的目的只可能是自己。

“林絆?”門外的蘇塋卻不甘心,又大力拍了兩下門,語氣聽上去有些生氣,“我知道你在,別躲著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拍門的聲響持續了一陣,屋內兩人始終寂寂無聲,直到屋外最後也陷入沈寂無聲。

背後的人緊挨著林絆。就在蘇塋拍門的堅持中,林絆敏銳的察覺到背後那人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加重的呼吸聲似乎在表達某種細微的急躁和慍怒,然而直到拍門聲消失,背後那人始終未再說什麽,像是陷入了某種沈思。

四周光線又黑了幾個度,厚重的天際仿佛要即刻墜落般壓得人喘不過氣。蘇塋皺眉退了幾步,回頭望了望四周,忽的眉心一動,轉身離開了那扇暗色木門。

須臾的死寂之後,門外已經沒有聲響。

林絆等了一會,確保蘇塋應該已經離開,這才問道,“你想做什麽?”他沒有徒勞追究背後的人是誰,而是更為關註此人的目的。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似有讚許也有嘲哂。“被看不到臉的人從背後鉗制住,居然還能這麽冷靜,不愧是曾經的殺人犯。”沒有刻意壓低的嗓音聽上去十分清朗,然而這個聲音並沒有給出林絆想要的回答。

“刷——”

厚積低俯的天穹終於達到了臨界點,伴隨著幾道轉瞬即逝的慘白閃電,瓢潑大雨瞬間傾瀉而下。

林絆在細密清脆的雨珠聲中忽然想起那一盆白茶還在窗臺上。

轟隆隆——

悶雷夾雜著數道閃電照透了屋內的深沈的黑暗,冷白的光就像是探伸進來的探照燈,把一個高瘦窄肩,短發男人的身形輪廓映射在深色的地板上。

林絆臉貼著腐爛發黴的地板,呼吸著空氣裏的潮濕。耳邊是依稀有點熟悉的聲線,腦海中漸漸勾勒出在蘇塋身旁見到過幾次的一張俊秀臉龐來。那張臉溫和年輕,眉宇間透著意氣風發,可巨大的認知反差使得林絆幾乎不敢確信自己的這個猜測。

“我如果沒記錯……你是蘇塋的同學。”林絆註視著地板上那一條閃爍即滅的黑影,遲疑了一下,冷靜的聲音在撒豆子般的雨聲中顯得格格不入。

“好記性,你沒記錯。我叫魏海寧。”魏海寧細小的停頓之後,毫不掩飾的承認。他動了一下,終於起身,慢慢用事先準備好的絲帶細致的反綁住林絆。“那麽,再發揮一下你的想象力,說說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些什麽?”

魏海寧用最為反覆的繩結捆綁結實後,慢慢站起,退後一步,擡手看了眼自己被林絆咬得滲血的手指,他背靠墻壁蹲下,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這個被束手束腳的男人。可憐,悲憫,這便是魏海寧看著林絆此刻產生的眾多感受裏可以明確說得出的情緒。

林絆靜了一下,竭力調整了下姿勢,朝著魏海寧轉過臉。然而,他直到看到半隱在昏暗中的魏海寧的臉那一刻,也沒有表露絲毫驚詫。只是緘默著垂下眼瞼,一副放棄抵抗的模樣。

魏海寧沈默的盯住林絆,他那樣平靜的模樣與其說是示弱,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對自己挑釁。他被林絆這副‘目中無人’的從容傷了自尊和矜傲,不由冷眼挑眉。

“你對現在這個情形難道就沒有什麽感想嗎?”魏海寧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帶笑,他在耐心等林絆的回答。

林絆沒有作聲,他知道面前這個對自己表現出敵意的人明顯是想激怒自己,卻偏偏又不直接說明,而是特意用了一種拐彎抹角又自以為聰明的方式。林絆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但無論對方想幹什麽他也不想攪和進去。

魏海寧終於沈了臉色,林絆不為所動的沈默讓他覺得他們此刻的位置似乎對調了,他才是那個喪失主動權被束縛住的可憐人。也許是暴雨的催化,也許是被黑暗中潛藏的什麽挑唆了,他感到從踏入這個鬼屋一樣的破房子那刻起,自己就有些不對勁,克制和原則被削弱了,甚至此刻就連那從不顯形於色的焦躁和憤怒也漸漸失去控制。

“你是殺人犯,那就該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可你居然妄想和普通的人一樣,還跑去認真幹活,真是讓人惡心。”魏海寧的語氣就像是有潔癖的人說著什麽的骯臟東西那樣透著難以忍受和無法理解,咬字間的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可理喻。

閃光燈一樣的閃電亮光中,林絆沈默的看著半隱在晦暗中的魏海寧由起先那副游刃有餘的傲慢譏誚眼神變成現下這般陰郁晦暗的冰冷表情,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他從很久以前就從那個男人身上深刻的認識到人的覆雜性和多樣性,因而此刻他毫不意外魏海寧能夠從聲音到神情都一下像是變了個人。

魏海寧的臉孔在蒙昧不清裏顯得有些扭曲,他一直在觀察林絆,可林絆的一再緘默讓他嘗到了某種挫敗感,但他顯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魏海寧微微向前俯身,冰冷的眼神含笑看住林絆,“據說你是長期生活在那個變態父親的虐待中,精神壓力過重誘發情緒失控而在爭執中造成了失手殺人。暫且不管當時情況如何,至少各種信息渠道上面都是這麽對外宣稱的。”

嘩嘩的滂沱大雨聲中,魏海寧似想起什麽,忽的一轉話鋒,就像正在和小組進行團隊討論一般語氣輕快道,“但你知不知道暴力基因是遺傳的,有人就認為犯罪的根本原因取決於生物學的遺傳。所以,也許你其實和你那個虐待狂父親一樣根本就是生來會犯罪。”

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過,映照出林絆毫無血色的臉孔。

“不,我和他不一樣。”那一道閃電像是直直刺入了林絆的眼睛。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像是垂死的野獸,啞弱的聲音竭力克制著什麽卻依舊透出了某種驚慌。

周圍因為天際數道連綿的閃電而變成白晝,魏海寧在慘白的光裏看見橫臥在地上的林絆臉色異常難看,像一條瀕死的蟲子般開始竭力扭動身體,想要掙脫綁住手腳的繩子。

“別害怕。”魏海寧安靜的看著腳邊徒勞掙紮的林絆,知道自己踩住了林絆的痛腳,他忽然覺得掌控的主動權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裏,可心情奇異的輕松起來的同時又在某個角落泛起一絲陰霾。他覺得可憐。

“我不是那個變態男人,也不像你有那種豐富的生活體驗,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把你怎麽樣的。”魏海寧勾著淺笑,意有所指的溫言安慰道。可他的眼睛卻是不笑的,冷漠的眼睛看上去甚至透著點殘酷,以及憤怒。“不過你也別白費力氣了,以你過往經驗,應該知道反綁著自己的繩子是掙脫不掉的。”

聞言的林絆頓了一下,不發一言的一僵,居然真的就放棄了掙紮。

“你到底想做什麽?”林絆緊繃起嘴角,再一次主動提問。

他確定魏海寧是沖著自己來的,可是自己與他並無交集,要是硬說的話只有認識共同的那個人。原本他可以無所謂魏海寧的意圖,只是心底那一個隱隱猜測讓他不得不在意。

“我只是想讓蘇塋認清你的真面目。”

魏海寧坦誠的回答,證實了林絆的猜測。

“我知道蘇塋和我是同類。她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秘密麽,那麽我就幫她撕開你的面具,省得她不小心陷入你那種欲擒故縱的惡心把戲裏。”

“我沒有。”林絆幾乎是搶答。然而,他回答的很快,可是他沒有解釋那個‘沒有’指的是那個不為認知的秘密,還是使那些小把戲。

魏海寧瞳孔一凝,頓了一下,斷然否定道,“撒謊。平日裏你冷淡疏遠她,但那天我去醫院探望張婆時可都看到了,你看她的眼神……你這樣的人已經沒有未來,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就已經要竭盡全力了,憑什麽還敢對別人動心思?”

“你居然不否認?”魏海寧怔了一下,氣急反笑,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不是一直難以接近,不想惹人註意也不想和誰扯上關系麽?怎麽現在就不否認了?”

林絆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半晌擡起眼,安靜聲音穿透唰唰的雨水聲,“你、喜歡蘇塋?”

魏海寧怔了一下,慢慢笑了,笑得意味深長。“我說過,我和蘇塋是同類,我們就像自己對著自己,哪會有不喜歡的道理。”他給出了一個不是回答的回答,但說的確實是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是他從來沒有費心費勁去弄明白自己的心思。

林絆終於正視魏海寧,像是要認清他的臉孔般仔細看著。

早已習慣眾人矚目的魏海寧並沒有在林絆近乎直勾勾的註視中感到絲毫不自在,他笑了一笑,“知道蘇塋為什麽會來麽?是我讓她來的。只是沒想到她會來得比預想的早。”

魏海寧註意到林絆唇角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於是他停頓了一下,可林絆並沒有開口,於是他繼續道。

“你是個殺人犯,一來到這裏就已經弄得小鎮人心惶惶,既然這樣,我無需證明你生性多麽兇殘,畢竟那種事對我好像也有些難度。”魏海寧聳了聳肩,“我只要證明你不是正常人,存在本身就不是無害的就行。比如我在你這裏受點傷,然後被蘇塋親眼看到……”

“我已經決定要遠離蘇塋和張婆,你不必這麽大費周章。”林絆終於忍不住,他甚至打斷了魏海寧。

“只要你在這個小鎮上,這裏就不得安寧,除非你離開這裏。”

魏海寧談不上對林絆的話相信與否,他也不需要林絆作出那些毫無意義可言的承諾或發誓。他只是考慮從今以後的局面,而給出最中肯的建議。

“不,唯獨只有這裏,我絕對不會離開。”

林絆冷靜的聲音夾雜在天際滾過的一陣輕微悶雷聲中,分外清晰,無比堅定。

“是麽?”魏海寧對林絆斬釘截鐵的拒絕感到有些意外,語氣聽上去似乎是有些可惜。他知道林絆其實是有機會做一個普通人的,可他寧願放棄去其他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人生,也要回到這個刻下自己一生烙印的地方。魏海寧深深的看了眼林絆,聽著外邊劇烈的風雨,飛快轉動思考著下一步。

半晌後,他拿出手機,銀白的屏幕光線映照著他的臉孔,指尖飛快的輕點屏幕。

猛烈的暴雨沖刷著這座房子的陳腐窗戶,沈重清晰的淅瀝聲音裏伴隨著從玻璃上發出的某種令人心裏發毛的抓撓聲響。

嘩啦——

樓上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聽著那清脆的聲響,魏海寧和林絆驟然一靜。

充斥著立體環聲似的屋子在這乍然而起的一聲裏,忽然又安靜了幾個度。

魏海寧收起手機,朝著暗色的樓梯起身,他放輕了手腳,快速隱沒在了拐角後。

林絆趁此機會,掙紮著滾動身體靠近墻壁,想要用脫落的水泥墻角去磨斷背後的繩子。

轟隆隆——

爆炸般的巨雷在房子上空猛然炸開,震得這一座破舊的危房也顫動起來。

雷響餘音未消的時候,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沈悶的痛呼。隨即“咚——”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重重砸倒在地板上的聲音。

林絆一震,猛地擡起頭,他竭力後仰著脖子看向樓梯拐角背後,望眼欲穿,褪盡臉色——那一個久遠的鬼魅又在這一個相似的雷電交加的夜晚纏繞上了他。

“啪——”沒有燈罩的昏黃電燈泡猝不及防的亮了起來。

魏海寧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背後,手中拿著的是走廊窗戶脫落的窗框木條。他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游刃有餘,緊繃的臉孔上透著陰郁和迷惘。

“你做了什麽?”心中的某個猜測讓林絆不敢問得太清楚,可他心中的急切焦灼又讓他難以承受。

魏海寧一步步走下樓梯。他看著匍匐在地上的林絆以一種扭曲姿勢昂首張望,終於不再沒有反應或是反應冷淡,臉色難看的面孔上一雙眼睛瑟縮似的閃爍不安。然而,魏海寧由於原本被自己所控制的局面出現了意外,已顧不得留心欣賞。

事情的發展偏離了魏海寧的預期,在他看來這一切最後也許只能作為一場‘鬧劇’來收場了。

“你自己來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著,他一把揪住林絆的衣領,像拖著什麽物件一樣拽著他向著樓上走。

“吱咯、吱——”老舊的地板在魏海寧身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手腳被束縛的林絆被魏海寧攥住衣領,臉色因而呼吸困難而漲紅,缺氧的腦海裏反覆想著一個念頭,就連開始發花的眼前也出現了某種幻影似的景象。

隨著魏海寧的忽然轉彎,他的身體猛然一晃,長腿重重磕在了水泥門框上。艱難喘息的林絆甚至都無法應對痛感做出反應,後背所接觸的感覺則一下由堅硬的地板變為了粗糙的水泥地,摩擦地面的後背地方傳來微微熱意。

林絆意識到自己被拖入了那一間充滿噩夢的毛胚房,恍惚間他開始下意識的抗拒,掙紮,恐懼。

“咳咳——”脖頸間忽然一松,那一刻林絆喉嚨裏迸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一邊咳一邊極力喘息。然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室內。

他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深褐色的毛坯房中央,臉朝下靜靜俯倒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電閃雷鳴的光亮中,那個人一動不動,漆黑的頭發泛出霹靂一般的冷光。

“……蘇……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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